林恩的靴底黏着三斤烂泥，每抬一次脚都像在拔萝卜。艾莉西亚的冰霜刚冻住身后追兵的马蹄印，转眼又被腐沼里冒出的气泡蚀成蜂窝。月光透过黑松林投下蛛网似的影子，把母亲肩头的银狐皮披风割成碎片——那还是去年冬猎时父亲送的，如今绒毛里结满带血丝的冰碴。
哥！看路！艾莉西亚突然拽住他后领。林恩的鼻尖擦着团荧光蘑菇掠过，腥臭汁液溅在斗篷上烧出个窟窿。三支裹着圣光的箭矢钉入身后腐木，箭尾的白羽瞬间发黑蜷曲。
锁骨处的契约纹骤然发烫。夜歌懒洋洋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往右前方那棵歪脖子树跑，我闻到血族的胭脂味了。林恩刚要反驳，脚踝突然被藤蔓缠住。他踉跄着撞开灌木丛，腐叶堆里果然露出半截刻着玫瑰纹的青铜界碑。
艾琳夫人突然驻足。她摘下银发间的珍珠发夹，轻轻按进界碑中央的凹槽。退到阴影里。母亲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林恩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手腕缠着绷带——今早换药时分明还没有。
沼泽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泡。淤泥里浮出几具挂着水草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闪着幽蓝磷火。艾莉西亚的指尖掐进林恩胳膊，他闻到妹妹发梢的接骨木香里混进铁锈味——那些骷髅的肋骨间卡着洛森家族的银质胸针，款式还是三年前老工匠打的。
骷髅们突然齐刷刷单膝跪地。艾琳咬破指尖在界碑上画出血色荆棘，怀表齿轮声突然变得刺耳。林恩感觉后槽牙都在共振，恍惚看见表盘玻璃下的指针在疯狂画圈。
雾霭深处传来银铃轻响。十二匹骨架马破开瘴气，黑金马车轮碾过腐尸都不带晃的。车帘被染着丹蔻的手指挑起，穿猩红蓬裙的少女正嘬着根水晶吸管，杯底沉着半颗眼珠。
教会开价三千金币呢。少女晃着缀满银铃的赤足，鞋尖踢飞的泥点在空中凝成血珠，不过你们洛森家的人头...她突然闪到林恩跟前，獠牙在月光下泛着蓝，闻起来比金币带劲。
艾琳的银戒弹射出丝线缠住少女手腕：梵卓家的丫头也缺零花钱？丝线割破的伤口渗出冰晶，林恩发现母亲的黑纱不知何时变成了便于行动的束腰，裙摆下隐约露出绑着药剂瓶的腿带。
老阿姨火气别这么大嘛~少女手腕翻转，冰晶炸成红雾。林恩的瞳孔瞬间充血，无数记忆碎片在雾中沉浮——教会骑士团正在沼泽外集结、某座高塔尖顶闪过黑曜石反光、夜歌的锁链在某个地穴里哗啦作响。
夜歌突然接管了他的舌头：艾薇拉·梵卓，你们血族不是最怕圣水腌入味？林恩感觉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尖黑焰里漂浮着圣堂壁画，不如谈谈怎么过边境的真理之眼？
血族少女的尖耳抖了抖。她甩出银叉钉住试图偷袭的乌鸦，转头时獠牙已收得乖巧：我要他每月十五的指尖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戳着林恩心口，作为交换...尾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银铃阵里。
艾莉西亚的冰棱擦着两人耳际飞过。林恩被妹妹拽得撞上界碑，腐尸的手骨正好托住他后腰。艾琳展开泛黄的羊皮卷，烫金纹章在月光下渗出黑雾：你父亲还欠洛森家三朵血蔷薇。
马车突然剧烈震颤。艾薇拉气呼呼地踹飞脚边骷髅头，镶宝石的指甲几乎戳到艾琳鼻尖：骗鬼呢！那契约明明...叫骂被骨马的嘶鸣打断，林恩看见腐尸们正把教会骑士往沼泽里拖。
夜歌的笑声震得林恩脑仁疼：圣骸布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他左眼突然变成熔金色，透过树影看见千米外漂浮的裹尸布，小主人要不要试试新学的影遁？
艾薇拉突然拽着林恩滚进车厢。他后脑勺磕在冰凉的银器架上，听见血族少女贴着耳垂嘀咕：你的血在唱歌呢。林恩这才发现伤口渗出的血珠正被车厢雕花吸收，锁骨契约纹旁多了枚银铃印记。
车外传来冰霜爆裂声。林恩扒着车窗望去，艾莉西亚的冰风暴里混着血色藤蔓——本该攻击他们的腐尸，此刻正撕咬着教会骑兵的喉咙。艾琳站在车顶吟唱咒文，羊皮卷在她掌心燃起青火。
抓紧咯~艾薇拉突然咬破他指尖，血珠弹向车头的骨马。林恩在剧痛中看见沼泽倒卷成瀑，月光凝成银丝缠住怀表齿轮，而夜歌的锁链正在他血管里游走。
当马车冲破雾墙时，林恩在漫天银铃里瞥见预言残影——某个戴星纱的女人站在月蚀中央，脚下踩着洛森家族的残破旗帜。夜歌在他意识深处轻笑：这局棋总算有点意思了，小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