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值晨曦初露,军营之中,将士们大多已自梦乡中苏醒,三五成群,围炉生火,炊烟袅袅升起,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军旅画卷。显然,他们昨晚便在这片土地上扎营休憩,与星辰为伴,与风霜共舞。
夏晚晴坐于马车之内,心中暗自懊恼,只道自己抱怨马车颠簸之苦,却未曾体恤车外或策马扬鞭、或徒步前行的将士们之辛劳。及至她款步下车,路连尘远远地便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言辞恳切:“末将叩见娘娘千岁。”
历经昨夜一番天马行空的思绪纷飞,夏晚晴此刻最不愿见到的,首推南宫仪,其次便是这位路将军。行刺亲王之举,岂是易事?能有此胆识与手段者,非南宫仪莫属。而能为此等行动保驾护航者,除却当前负责安保的路连尘,又能有谁?
“路将军请起。”夏晚晴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但路连尘似乎并未留意,起身之后,仍站在原地,关切地问道:“末将闻讯昨夜殿下遇刺,不知殿下龙体是否安康?”
此人竟有脸问及此事,夏晚晴心中淤积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瞪了路连尘一眼,言辞犀利:“路将军,你竟还知晓有人胆敢行刺王爷?莫非是夜半梦回时的臆想不成?”
路连尘显然未曾料到夏晚晴会如此动怒,愣了片刻,方低头回禀:“娘娘息怒,昨夜末将外出行猎,未在营中,今晨方知殿下遇刺之事。末将一时疏忽,请娘娘宽恕。”
打猎?此人莫非精力充沛无处施展?“被行刺的又不是本宫,此言勿需对本宫言及,还是省下力气去向王爷请罪吧。”夏晚晴言语间满是不悦。
“末将即刻前往向殿下请罪。”路连尘似有些手足无措。
“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不知疲倦吗?”夏晚晴怒斥道,言辞间略显凌乱,却也难掩其心中怒火。
路连尘听得云里雾里,虽未能全然明了,但从夏晚晴的语气中已足以感受到她的愤怒。“娘娘息怒!那……末将稍后向殿下呈递公文时,再行请罪。”
提及公文,夏晚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人今日似乎专挑她不悦之事提及。
“你且在此等候。”夏晚晴转身回到车厢,不多时,便抱着一沓南宫信尚未批阅的战报走出,径直走到路连尘面前,一股脑儿地将战报塞入他怀中。“你给本宫听好了,本宫只说一遍,下次再有差池,便是你咎由自取。”言罢,她指着路连尘怀中的战报道:“瞧你闲得发慌,本宫便给你找点正事做做。自今日起,这些战报在呈递给王爷之前,你必须先逐一过目,每本战报所述之事,用一两句话概括其要,不得多于两句,列于纸上,与战报一同呈上,可听明白了?”
批阅战报本是南宫信的职责所在,但若能借此机会让这位精力旺盛的将军分担一二,又能为南宫信减轻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路连尘似乎纠结了许久,方才领悟夏晚晴的意图。“娘娘,此事是否需要请示殿下?”他试探性地问道。
“本宫的话也不顶用了?”夏晚晴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
且让她狐假虎威一回吧。
“末将不敢!末将领命。”路连尘连忙应承。
一番训斥之后,夏晚晴心中的郁闷稍解,暂且放过了路连尘。她环顾四周,见越来越多的将士聚集生火,不禁微微蹙眉:“这一路行来,莫非都要在这荒野之中露宿?”
路连尘连忙答道:“回娘娘,今夜您与殿下可至临江行馆歇息,将士们则于行馆附近扎营。”
“罢了,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夏晚晴说罢,又指了指他怀中的战报,“莫要忘了此事。”
“是,娘娘。”路连尘恭敬地应道。
不知是因昨日病发折磨得狠了,还是今日心生懈怠,南宫信竟整整一日都沉浸在梦乡之中。病人能眠,自是好事,夏晚晴也不愿打扰,只独自坐在桌边,手执纸笔,默默地默写起化学方程式来。
这些时日,她满心皆是他人的事务,险些将这些赖以生存的知识抛诸脑后。若真将它们遗忘干净,待归去之时,岂不只能喝西北风了?
书写着这些毫无情感色彩的化学方程式,夏晚晴的心境渐渐归于平静。及至马车停驻于路连尘所言的临江行馆前,她已将自初中以来所学过的所有化学方程式默写了一遍,心中的纷扰也理清了许多。
那女子既能兴风作浪,她又岂会束手无策?王八虽背负重壳,却仍能悠然度日,她身为新时代之独立女性,负重能力又岂会逊色于一只王八?
如此一番自我激励之后,夏晚晴的心境愈发轻松。绮儿进屋时,正见她一脸悠然地书写着最后一个方程式。
望着满桌的方程式,绮儿不禁愣住。
夏晚晴揉了揉微酸的肩膀:“到地方了?”
“是,娘娘,临江行馆已至。”夏晚晴将方程式整理好,走到南宫信身旁,望着这位沉睡了一日的男子。
他素来晚睡早起,从未见过他如此酣睡。
她伸手欲轻拍他几下唤醒他,手指触及他肩膀之时,隔着中衣感受到他异样的体温,夏晚晴着实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南宫信身上有如此高的热度。
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南宫信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何时开始发热的?”夏晚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南宫信声音微哑却清晰:“今早。”
“有力气说话吗?”她关切地问道。
“尚可……你想说什么?”他有些疑惑。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她拼尽全力护他周全,他却仍旧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我在这车厢里坐了一整日,你知晓自己发热难受,怎就不知开口唤人呢!”夏晚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