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檀木案上爆开一粒火星。
苏文观指尖摩挲着染血的宣纸,松烟墨混着铁锈味冲进鼻腔。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他忽然发现第八行弑父二字洇开的边缘,竟泛着诡异的青蓝色。
墨里掺了朱砂?
后颈猝然窜起针扎般的刺痛,他踉跄扶住博古架,青瓷瓶里枯死的梅枝正巧映在铜镜中。
镜面忽地浮起细密裂纹,那些裂纹像是活过来似的,竟将血书倒映出截然不同的模样——未干的墨迹在镜中泛着猩红微光,而苏振业绝笔五个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
砰!
雕花门被踹开的声响惊散了镜中异象。
苏振华蟒纹袍角扫过门槛,家丁手中火把将苏无双苍白的脸照得纤毫毕现:弑父篡位的畜生!
竟敢伪造血书!
苏文观喉头腥甜翻涌,方才镜中画面仍在灼烧视网膜。
他借着转身的姿势将血书压在镇纸下,袖中玉骨折扇唰地展开:二叔说这血书是假的?
你父亲昨夜突发恶疾,今晨书案上就多了这份血书!苏振华踹翻满地典籍,绣春刀锵然出鞘半寸,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火把阴影里,赵管家攥着块染血的帕子直抹泪,袖口金线绣的苏氏族徽却亮得刺眼。
苏文观盯着那簇反光,后脑钝痛突然加剧,铜镜裂纹再度浮现在视网膜上——帕角两粒针脚突兀地翘起,分明是今早才缝上的新线。
侄儿倒想请教。他猛掐虎口压下眩晕,染血的指尖轻点案上砚台,既然要伪造血书,为何不用鸡血混墨?
朱砂遇水即沉,这纸面浮红未免太假了些。
苏振华瞳孔骤缩,绣春刀鞘撞得案头笔洗叮当乱响:竖子安敢妄言!
来人!
将这逆子押入地...
求二老爷开恩!
细弱的呜咽从廊下传来,苏婉莹提着杏色裙裾扑跪在雨地里,发间银蝶钗随着颤抖簌簌作响。
苏文观瞳孔微颤——妹妹中衣领口沾着星点墨渍,正是他昨日练字时甩上的松烟墨。
赵管家突然扯着嗓子哀嚎:三小姐莫要糊涂!
您兄长犯的可是十恶不赦之罪!
电光石火间,苏文观突然抓住苏婉莹冰凉的手腕。
借着宽袖遮掩,半块残缺的鱼形玉佩滑进她袖袋:祠堂供着的《苏氏家训》抄完了?他指尖在妹妹掌心重重划了道横线,那是他们儿时约定的暗号。
苏振华突然暴起揪住少女后领:叛徒之女也配进宗祠?他甩开苏婉莹时,玉佩撞击青砖的脆响混在雷声里,像极了当年父亲教他辨玉时的敲击声。
暴雨砸在瓦当上的声响渐密,苏文观望着廊下晃动的灯笼,突然捕捉到赵管家鞋底沾着的半片金箔——那是国子监祭酒令牌上的装饰。
后脑剧痛如潮水漫涨,他恍惚看见铜镜碎片里浮现林知远执笔批红的侧影。
明日辰时三刻。苏振华阴鸷的笑声割破雨幕,当着全族老小的面,本官定要你这弑父之徒血溅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