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彻，一名删梦师。
这是个听起来很酷的职业，甚至很多人第一次听到时，会露出那种“未来感十足”的表情。他们想象着我是个操控记忆、支配梦境的高科技医生，可以随心所欲地篡改过去，把所有痛苦一键清零。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浪漫。
其实，我的工作比想象中更像一名技工。删梦，是一个精准、冰冷的流程。
你失恋了？删掉关于前任的所有细节，从初次牵手的咖啡馆，到分别时的争吵，每个片段都会被剥离，仿佛这段感情从未发生。
你亲人离世了？抹去那些反复折磨你的场景，让大脑以为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你遭遇失败、屈辱、不堪的过往？都可以删除，让你变成一个连痛苦都不曾拥有的人。
每一次操作结束，我都会面对客户千篇一律的反应。他们会呆滞几秒，然后茫然地环顾四周，试图在脑海里搜寻些什么。但大脑里已经空了一块，他们找不到曾经的悲伤，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而我则冷静地递上合同，让他们签字确认。
这是一种交易：他们失去真实的过去，换来一段伪造的未来。
我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份冰冷的工作，直到苏晚的出现。
那天，她推开我的咨询室大门，一身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连夜做了个很长的梦，眼底还有未散的倦意。
“林先生。”她的声音很轻，“我想删掉一个梦。”
我下意识地皱眉。
“梦？”
她点头，咬了咬唇，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最近反复梦见一个人，一个男人。我从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但梦里的我，好像非常爱他。”
她低下头，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我每天醒来，都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段曾经拥有的爱情。”
我盯着她好一会儿，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有人会因为精神创伤、潜意识投射，在梦里虚构出一个爱人，然后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可以简单告诉我，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我把删梦合同推到她面前。
苏晚的指尖在合同边缘微微颤抖：“我梦里的那个男人……”
她缓缓抬头，看向我。
“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我愣住了。
手中的笔停在了空白的合同上，一滴墨水渗进纸张，晕开了一朵小小的黑色花朵。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作响，不合时宜地响亮。
“你说什么？”我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冷。
苏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害怕我生气，又像是害怕自己的答案。
“我……梦里的那个男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下意识地笑了一下，虽然笑意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苏小姐，你应该清楚，梦是一种潜意识的投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有时候，我们会把现实中见过的面孔拼接进梦里，也许你在某个地方见过我，又或者，你的大脑只是随便构建了一个长相类似的人。”
“可是……”苏晚的嗓音沙哑了一些，“我可以确定，我从来没见过你。”
她的语气笃定得让我一瞬间找不到反驳的词。
我把合同抽回来，按亮桌上的全息屏幕，调出梦镜扫描系统。
“既然如此，我们先扫描你的梦境。”我说，“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你的梦里。”
苏晚点头，指尖攥紧毛衣的边角。
扫描设备是一台金属头盔状的机器，看起来像极了一部老式的蒸汽朋克作品。人只需要戴上它，意识便会被提取，重现最近七天内的梦境片段。
“闭上眼睛。”我说。
苏晚听话地闭眼。
设备启动，淡蓝色的光芒在她头顶闪烁，一片片虚幻的画面在我们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展开。
画面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条无人的街道，两旁是泛着旧时代气息的店铺，夕阳像血一样，将天空染成橘红色。
苏晚站在街道中央，风吹起她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