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林晓枫……
这无声的道歉在若离心中撕扯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但求生的本能已经化作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驱动着她残破的身躯。她猛地转过身，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力，强迫自己不再回头去看那片正在被黑暗和疯狂吞噬的区域，不再去看那个静静躺在冰冷地面上、生死未卜的同伴。
脚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骨头已经错位断裂。每挪动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痛楚直冲大脑，让她几乎晕厥。但她不能停，绝对不能！
“这就对了……这才像样……”艾尔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抛弃无用的负担，才能抓住那一线生机……你看，‘变化’的真谛，你不是已经开始领悟了吗？”
若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混杂着肺部因剧烈喘息而带来的刺痛。她顾不上反驳，也无力反驳。艾尔说得对，至少在这一刻，生存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地下空间剧烈地摇晃着，头顶上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如同冰雹般砸落。若离踉跄着，竭力躲避着这些致命的“落石”。光线昏暗，只有远处“邪神”与异界生物战斗时爆发出的能量闪光，以及天空中那不断扩大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漆黑空洞透下的诡异白光，勉强照亮这片炼狱。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扭曲和疯狂。一些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由无数昆虫肢体缝合而成的怪物，正用它们数不清的节肢在墙壁和天花板上飞快爬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一团团漂浮着的、散发着惨淡磷光的雾气中，无数只没有瞳孔的眼球转动着，似乎在搜寻着活物的气息。更远处，一些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几何体在空中缓慢旋转、变形，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若离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
这些……这些都是艾尔的“杰作”？是他打破平衡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代价未免也太沉重，太可怕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浑身是伤、虚弱不堪的普通人。失去了守护者的力量，她在这片怪物横行的地狱里，渺小得如同蝼蚁。
“别东张西望了，失败的守护者。”艾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欣赏‘混沌’也要分场合。现在，你应该专注于……逃跑。”
一只黏糊糊、散发着腐败气味的胶质生物从侧面的阴影里猛地扑出，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滩蠕动的烂泥，朝着若离的脚踝卷来。若离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向旁边狼狈地一扑，重重摔倒在地。碎石硌得她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试图远离那个恶心的东西。
那胶质生物似乎对她这个“瘦弱”的猎物兴趣不大，转而慢吞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蠕动而去，留下若离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她感到一阵阵的发冷，不仅仅是因为衣衫褴褛和失血，更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体温在流失，力气也在飞速流失，艾尔强行干预所透支的生命力，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在不断吞噬着她。
“快起来，若离。”艾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几分嘲弄，多了几分催促，仿佛一个饶有兴致的观众在催促着舞台上的演员继续表演。“游戏还没结束呢……怎么能在半途就倒下？那多无趣啊。”
游戏？这毁天灭地的灾难，在他看来，居然只是一场游戏？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凉涌上心头，但旋即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压下。她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再次看向前方。
远离了“邪神”和异界生物厮杀最激烈的中心区域，这里的怪物密度似乎稍微降低了一些，但危险并未减少分毫。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攻击着视线内的一切，包括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结构。整个地下空间就像一个随时会彻底垮塌的沙堡。
她必须找到出口！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忍着剧痛，她再次站了起来，拖着受伤的脚踝，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她不敢跑得太快，那样会更快耗尽本就不多的体力，而且更容易在昏暗的环境中被绊倒或撞上什么东西。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瓦砾和阴影中穿梭，时刻警惕着可能从任何角落冒出来的威胁。
艾尔的声音如同背景音乐般，时断时续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你看，那些渺小的生物……它们甚至能伤害到‘邪神’……有趣，真是有趣……”
“天空的裂痕……世界的屏障……比我想象得还要脆弱……看来‘代价’比预期的更‘丰厚’……”
“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去寻找新的舞台，新的‘可能性’……这才是‘变化’之神所喜悦的……”
他的话语时而像恶毒的诅咒，时而像循循善诱的低语，不断干扰着若离的判断，却又在无形中强化着她逃跑的决心。她不知道艾尔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残留的意识还能存在多久，但她明白，自己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听从这蛊惑，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艾尔……他似乎也随着她的逃离，一同“逃离”了这个对他而言或许同样意味着某种“失控”或“阶段性结束”的战场。他的意志，他的影响，如同寄生虫一般，附着在她的意识深处，随着她的脚步，一同奔向未知的远方。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已经过了很久，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若离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道相对狭窄的通道入口。那里面一片漆黑，仿佛通往未知的深渊。但相比于身后那混乱、嘈杂、随时可能被怪物或坍塌吞噬的开阔区域，这片黑暗似乎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没有犹豫，也来不及犹豫。若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条通道。
通道内部同样弥漫着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霉味。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发出嘶哑的声音。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嘶鸣似乎被隔绝了一些，变得稍微遥远，但取而代之的是通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回响，以及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安全了吗？
不，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只是从一个大的地狱，逃进了另一个小的、未知的地狱。
艾尔的声音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或许是在“欣赏”她此刻狼狈的姿态，或许是在“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
若离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起身体。剧痛、虚弱、寒冷、恐惧、以及对林晓枫的愧疚……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身后是正在崩溃的世界。
渺茫的生机，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