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像是被无限拉长。
若离跪坐在冰冷的废墟之上，怀抱着林晓枫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那张曾经鲜活、倔强，偶尔也会露出温柔笑意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精致却易碎的瓷器，覆盖着一层死亡的寒霜。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尘埃与干涸的血迹，再也不会颤动，再也不会映出这个破碎世界的倒影。
没有呼吸了。
没有心跳了。
那支撑着若离在绝望中挣扎、在恐惧中折返的最后一丝微弱脉搏，那证明林晓枫还活着的、比星光更珍贵的生命迹象，已经彻底、永远地消失了。
死了。
林晓枫，真的死了。
为了救她，死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认知，比任何物理的攻击都要残忍，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若离的灵魂深处，留下一个永不磨灭、滋滋作响的疤痕。紧随其后的，是足以将天地都颠覆的巨大悲痛，如同积蓄了万年的黑色洪流，冲垮了她意志的堤坝，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不……不……不！！！！”
之前那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她只能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哽咽的、几乎听不清的呜咽。喉咙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一样，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刀片，牵扯着空荡荡的胸腔，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收紧手臂，将林晓枫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正在飞速消散的最后一丝属于生命的余温。她的脸深深埋进林晓枫沾满尘土和血污的颈窝，那里曾是她感到安心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和淡淡的血腥味。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地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滑落，冲刷着她同样布满污渍的脸颊，滴落在林晓枫冰冷的皮肤上，然后迅速变凉。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剧烈地颤抖，像一个迷失在永恒黑暗中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和依靠。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虚弱和悲伤而不住地抽搐，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是她害死了晓枫！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盘旋、尖啸。
如果……如果她没有被艾尔的声音蛊惑，没有因为那该死的求生本能而选择逃跑……
如果她能早一点鼓起勇气折返回来，哪怕早一分钟，早几秒钟……
如果她没有失去力量，如果她还是那个能够发出金色光芒的“守护者”，她一定能保护好晓枫，就像晓枫一次又一次保护她那样……
如果刚才面对那蠕动的阴影怪物时，她没有那么害怕，没有那么懦弱，能够更勇敢一点，哪怕只是稍微拖延一下……
无数的“如果”像一条条毒蛇，吐着信子，冰冷地缠绕上她的心脏，不断收紧，尖锐的毒牙狠狠地刺入，注入足以麻痹灵魂的剧毒。强烈的负罪感和无法饶恕的自责感，如同无形的巨石，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一寸寸地被碾碎。
她想起林晓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她受伤后依然坚定的眼神，想起她在剧院迷宫中牺牲时的决绝，想起她刚刚苏醒时那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将她推开的动作……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凌迟。
痛！
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深入骨髓！痛得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愤怒，一种夹杂着无边绝望的、无处发泄的愤怒，开始在悲伤的深海中悄然滋生。她恨！恨那个杀死晓枫的怪物！恨引发这一切灾难的艾尔！恨那个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邪神”！更恨她自己！恨自己的无能、软弱和怯懦！
这股愤怒像是一团冰冷的火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却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反而让那股彻骨的寒意更加深重。
她紧紧地抱着林晓枫越来越冰冷的身体，固执地不肯松手，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晓枫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会像以前一样，用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但她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
林晓枫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
像一道短暂划破黑暗却最终熄灭的流星，像一朵在末日废墟中顽强绽放却被无情摧折的花。
她走了。
周围的混乱仍在继续。天空那道狰狞的漆黑裂痕依旧悬挂在那里，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不断有形态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异界生物从中涌出、坠落。它们嘶吼着，破坏着，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远处，“邪神”那庞大的黑影仍在与围攻它的异界生物进行着惊天动地的战斗，能量的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尘、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
但这所有的一切，对于此刻的若离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它们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无法在她被悲伤彻底占据的世界里激起一丝涟漪。
她的世界，已经坍塌了。
只剩下怀中这具冰冷的、了无生气的遗体，和心中那片被绝望、自责和无尽悲痛彻底填满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永恒的黑暗。
她跪坐在那里，像一座被遗弃在时间洪流中的、正在无声崩塌的风化雕像。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撕裂般的疼痛。她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的焦点，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逝去的生命一同飘散。
毁天灭地的悲伤，如同最深沉的夜幕，将她最后一点意识也彻底吞噬，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之中。
林晓枫，死了。
而她，还活着。
像一个最残忍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