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玻璃幕墙折射着最后一线夕照,将两个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宿晖倚在锈蚀的消防梯旁,指间夹着的钞票在晚风中簌簌作响。
“啊!”
路明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五十元纸币上印刷的领袖像正在褪色,就像他正在溃散的勇气。
便利店塑料袋里的速食面硌得肋骨生疼,远处写字楼群渐次亮起的霓虹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斑斓光斑。
为什么他要给这个大叔五十块啊!明明自己兜里还有零钱的,那可是五十块啊!
这个金额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足够他买二十五本意林了!
后悔的情绪如蚂蚁一般在路明非的心头爬动,看着这个抢小孩钱不仅不害臊还得意洋洋的家伙。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的手便向这个可恶的大叔口袋掏去。
“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男人喉咙里滚出低笑,青灰色风衣下摆被穿堂风掀起。
少年的手指刚触及冰凉的衣料,宿晖已如镜中倒影般错开半步。
消防栓突然爆开细小水花,飞溅的水珠悬在半空凝成水晶珠帘,映出男人眼底流转的鎏金色。
“定金既收,契约已成。“
那些站在主神空间顶峰的人都知道,不要妄想从他兜里挖出一毛钱来,更何况路明非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他屈指弹在路明非眉心,某种灼热的印记顺着神经末梢窜入脑海。
“说吧,迷途的幼崽,你想要撕裂黑夜的獠牙,还是洞穿虚妄的竖瞳?“
无数金色符文在视网膜上炸开,路明非看见青铜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看见暴雨里坠落的直升机旋成血色陀螺,看见冰海深处缓缓睁开的巨目。
有个声音穿透记忆的迷雾,裹挟着青铜编钟的颤音:“哥哥...“这呼唤如此熟悉,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共振。
那声音十分稚嫩,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却又让路明非熟悉无比。
“哥哥...”
“什么都可以?”
回过神来的路明非用手抓住宿晖的指头,抬起头看着这个充满迷雾的男人问道。
“当然,什么都可以。”
霓虹灯牌突然接连爆裂,玻璃碎屑如星尘纷扬。
宿晖嘴角却裂开餍足的弧度,他俯身逼近面色苍白的少年,吐息间带着硝烟与龙舌兰的气息。
“哪怕你要诸神的黄昏提前降临,今夜我也为你点燃火种。“
暮色如融化的青铜般漫过公园长椅,路明非喉结艰难滚动着,仿佛吞咽的是滚烫的铅块。
夕阳在他佝偻的脊背上烙下血痂般的余晖,书包带在褪色校服上勒出两道深痕。
樟树阴影中,宿晖的瞳孔泛着鎏金光泽,像是藏匿在古卷里的楔形文字。
“愿望?“
少年无意识揪住发白的校服下摆,记忆里行李箱滚轮碾过柏油路的声响突然刺入耳膜。
父亲在安检口转身时翻飞的米色风衣下摆,母亲留在玄关的茉莉香水味被婶婶的油烟味吞噬殆尽。
他忽然想起生物课标本瓶里漂浮的胎儿,那些蜷缩在福尔马林中的生命永远等不到拥抱。
指节因用力而发青,十四岁的困兽在名为“家“的囚笼里焦躁地磨着爪牙,却不敢撕破那层温情脉脉的纱幔。
宿晖的指尖泛着冷兵器般的寒光,路明非嗅到血统深处某种古老的东西在苏醒,仿佛青铜城门后铁链挣动的回响。
“算了。“
少年突然挺直脊梁,黄昏的风灌进他宽大的校服,鼓起苍白的帆。
“我想要的东西...自己拿。“
说这话时他睫毛颤动如濒死的蝶,可瞳孔深处分明燃着熔岩般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