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出租屋里,林远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塑料电扇在墙角发出恼人的嗡鸣。外卖箱里残留的酸辣粉气味混着汗味,让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更显逼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那张烫金名片——上面印着“司鸿集团·首席执事周明川”,油墨触感带着不属于市井生活的冷硬。
三个条件,否则与豪门无缘。
周明川的话在耳边盘旋。过去二十四小时里,林远无数次怀疑这是场荒诞的恶作剧:送披萨时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拦住,对方递来DNA鉴定报告,说他是司鸿集团创始人流落在外的长子,即将继承百亿资产。可当他颤抖着拨通报告上的司法鉴定所电话,客服报出的档案编号竟真能查到匹配记录。
“叩叩叩。”
铁皮门被敲响,同住城中村的骑手老张探进头:“小林,明早五点有早班生鲜单,去不去?”男人布满裂口的手掌抓着手机,屏幕上还亮着抢单界面。林远望着对方磨破的袖口,突然想起今天中午送单时,自己为了省两块钱,在便利店用隔夜饭团配白开水充饥的场景。
平凡与豪门的纠结如巨石压在胸口。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掌心:“小远,别去寻那个男人……”当时他不懂母亲眼角的泪,直到今天翻开泛黄的病历本,才发现自己十八岁那年那场差点要命的白血病,突然有了天价骨髓配型的来源——司鸿集团创始人司鸿震,他从未谋面的父亲。
凌晨三点,林远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搜索栏输入“司鸿集团”,跳出的新闻里,西装革履的司鸿震站在慈善晚宴台上,身后是巨幅“鸿鹄助学基金”背景板。照片右下角有行小字:“独子司鸿野留学归来,即将进入集团核心层。”画面里那个戴墨镜的青年倚着限量版跑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那是昨天在电梯里撞了他肩膀却连句“抱歉”都没说的男人。
决心的裂缝中透出光。
林远摸出抽屉最深处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七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全因凑不出学费而泛黄的纸张。指尖划过“京大商学院”烫金校徽,他想起周明川说的话:“司鸿集团有您母亲当年设计的第一件珠宝,锁在私人vault里。”母亲临终前总对着旧照片发呆,照片里的年轻女人戴着蓝宝石耳钉,站在司鸿集团初代总部大楼前,笑得像有星光落进眼底。
天快亮时,林远拨通周明川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在羊皮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仿佛在为他的人生重新建档。
“我接受条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沙哑,“但我要先见父亲。”
沉默持续了十秒,周明川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敬重:“司鸿先生正在瑞士参加达沃斯论坛,三日后回国。您需要先签署保密协议,即日起接受礼仪培训。”
质疑与嘲讽的第一波冲击来得比想象中早。
当林远按照地址来到司鸿集团旗下的“鸿雅礼仪学院”,迎接他的是位戴珍珠项链的老妇人。对方扫过他洗褪色的T恤和磨破边的帆布鞋,嘴角扬起刻薄的弧度:“连刀叉摆放顺序都不知道,也敢认祖归宗?”教室里正在练习茶道的千金们掩嘴偷笑,有人用手机偷拍他局促的模样。
“左手托茶碗三指,右手轻扣碗沿。”老妇人用银戒敲他的手腕,“司鸿家的继承人,连拿杯子的姿势都像送外卖的。”
这句话如冰锥扎进心口。林远想起上周给别墅区送蛋糕时,保安捏着他的工牌冷笑:“送外卖的走后门,别脏了业主的眼。”此刻他挺直背,强迫颤抖的手指稳住青瓷茶碗,茶水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波纹,像极了当年他在工地搬砖时,汗滴落在水泥地上的模样。
勇气在羞辱中淬火。
深夜的练习室里,落地镜映出他反复练习的身影:西装是周明川派人送来的定制款,却总被他穿出不合身的别扭。他对着手机里的商务礼仪视频,一遍遍地纠正鞠躬角度——从外卖员习惯性的四十五度,到豪门继承人标准的三十度。后颈因长期保持姿势而僵硬,他却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眼神逐渐锋利,像出鞘前的刀。
第三天清晨,林远站在司鸿集团总部大楼前。玻璃幕墙倒映着他笔挺的身影,领带夹上的司鸿家徽闪着冷光。旋转门开启的瞬间,他听见前台接待的低语:“听说是什么私生子,来抢家产的。”电梯里,几个西装革履的高管看见他胸前的临时工牌,交谈声突然诡异地消失。
继承之路的第一块里程碑,是学会在流言中行走。
周明川在顶楼会议室门口等候,身后的橡木桌上摆着三个密封信封——继承条件就藏在里面。林远的手指触到信封的瞬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那个戴墨镜的青年司鸿野斜倚在门框上,指尖转着一枚翡翠扳指:“听说你要拯救城西分公司?那里连老鼠都不愿光顾,不如我送你副手套,免得脏了未来总裁的手。”
嘲讽如针尖,却点燃了林远胸腔里的火。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藏在枕头下的蓝宝石耳钉,想起自己在暴雨中狂奔送单时,那些叫骂“超时就差评”的顾客。此刻他伸手握住司鸿野递来的手套,指尖故意擦过对方昂贵的袖扣:“谢谢堂弟,等分公司盈利了,送你辆新跑车如何?”
司鸿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周明川轻咳一声,推开会议室大门。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而入,在长桌尽头投下巨大的阴影——那里摆着城西分公司的财务报表,赤字如血,刺得人眼眶发烫。林远解开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那是他唯一一件能穿进豪门的正装。
“开始吧。”他抽出钢笔,笔尖悬在报表上方,“我需要分公司近三年的所有原始凭证,以及采购部和销售部的主管名单。”
周明川的目光里闪过惊讶,司鸿野的嘴角却勾起冷笑。林远知道,这场赌局才刚刚开始:他赌的不是豪门的接纳,而是那个在泥沼里挣扎了二十年的自己,是否真的拥有长出翅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