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阴影里,朱棣的绣春刀鞘撞在廊柱上,鎏金“靖难”徽章刮下几片朱漆。
他盯着父亲在金榜上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胸甲胄下的伤疤——那是白沟河之战时,瞿能的长枪擦着心脏划过留下的。
解缙的公鸭嗓从身后飘来:“陛下迁都北京、编修大典,功绩当列第二,仅次于太祖!”
“第二?”朱棣突然转身,甲胄上的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朕五征漠北,让蒙古人听见‘大明’二字就发抖,岂能屈居人后?”他的目光扫过夏原吉,后者正捧着《永乐大典》草稿,纸页间夹着郑和带回来的西洋贝壳,“把‘天子守国门’刻进午门门楣,让后世子孙知道,咱老朱家的皇帝,死也要死在马背上!”
夏原吉的笏板在手中顿了顿,袖口露出的《河防图》边角还沾着淮安的河泥:“陛下,民间传言‘靖难’之事……”话未说完便被朱棣的马鞭甩断,鞭梢擦着他的发冠扫过,惊得他后退半步。
“靖难?”朱棣的声音突然低沉,盯着金榜上“正统皇帝”被拖拽的画面,仿佛看见朱允炆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朕奉天靖难,清君侧、安社稷,功绩自有天道评说!”他忽然抽出绣春刀,刀刃劈向“叫门天子”的投影,火星溅在《皇明祖训》上,将“藩王拱卫”四字烧出焦洞,“传朕令,皇室子弟满十岁者,皆需随边军巡守长城,敢有怯弱者,剥去宗籍!”
朱元璋的笑声混着朱棣的怒吼在奉天殿回荡,前者摸着破碗上的缺口,想起至正二十年在和州,与将士分食野菜汤时,马皇后把唯一的窝头掰成十八块;后者盯着刀疤,想起建文四年在浦子口,若不是朱能拼死相救,此刻金榜上的“成祖”二字,怕要换成“反贼”。
“标儿,来。”
朱元璋忽然招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豁口破碗,碗底“天命”二字已被磨得发亮,“你爷爷当年饿死在草垛里,你爹我讨饭时差点被野狗啃了骨头——”他的手指划过碗沿的裂痕,“咱老朱家的天下,是从蒙古人手里抢来的,是从贪官手里夺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朱标低头盯着碗里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脸与金榜上“正统皇帝”的懦弱面容重叠,突然跪下,额头碰着朱元璋的布鞋:“儿臣定当谨记父皇教诲,守好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却没说出口的是,昨夜他梦见自己的儿子朱祁镇,正举着玉玺向瓦剌人磕头。
朱棣的绣春刀突然发出悲鸣,刀刃映出朱元璋拍朱标的肩膀的画面,仿佛看见自己的父亲在凤阳皇陵前,对着朱标墓冢痛骂的场景。
他猛地转身,甲胄撞得廊柱上的蟠龙纹移位,靴底碾碎青砖上的“永乐”二字——那是他亲自下令烧制的,每块砖都刻着工匠的名字。
奉天殿的烛火突然爆响,朱元璋的破碗与朱棣的宝船在金榜上交错,前者盛着观音土,后者载满西洋珍宝。
李善长的山羊胡沾着香灰,刘伯温的鹅毛扇停在半空,他们都看见,在“千古唯一”与“万国来朝”的评语背后,隐隐透出“胡惟庸案”的血腥与“郑和下西洋”的虚耗。
奉天殿的阳光被殿角的铜鹤香炉滤成碎金,明英宗朱祁镇的手指在御案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目光钉在金榜边缘若隐若现的“奖励”二字上。
司礼太监王振的蟒袍拂过青砖,尖细的嗓音像生锈的刀在刮擦殿柱:“陛下若亲征瓦剌,必能洗去‘正统’二字的晦气,让榜文添上‘成祖再世’的评语!”
“住口!”于谦的绣春刀“呛啷”出鞘,寒光映出王振缩颈的丑态,“土木堡的沙砾还没从将士骨血里剔除,你竟敢——”他的笏板重重砸在御案边缘,震得《皇明祖训》里夹着的阵亡名单飘落,“二十万儿郎的尸身还在大同城外喂狼,你拿陛下的安危当儿戏?”
内阁三杨的身影同时前移,杨士奇的官靴踢翻雕花圆凳,声响在殿内炸开:“太祖立‘内臣不得干政’铁碑,你竟敢惑乱圣听!”杨浦的胡须气得发抖,手中《昭代典则》直指王振,“永乐爷五征漠北,靠的是Preparedness,不是你这阉竖的嘴上功夫!”
朱祁镇的喉结滚动着,目光在王振的谄媚与于谦的怒火之间游移。
他摸到龙袍下藏着的“正统”玉佩,冰凉的玉质让他想起去年在文华殿,王振跪在地上为他捏腿时说的话:“陛下天纵神武,岂会重蹈先祖覆辙?”此刻殿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窗纸上,像极了瓦剌骑兵的马蹄声。
“陛下!”杨荣突然跪下,额头碰着砖面,“当年太宗皇帝亲征,必携宿将、备粮草、祭太庙,陛下如今——”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粮草未集、将领未备,如何效仿成祖?”
王振的眼角闪过阴狠,突然扑通跪下,蟒袍在地上拖出褶皱:“奴婢该死,不该提亲征之事。”
他抬头时眼眶发红,“但见陛下因榜文郁郁,奴婢实在心疼……”
“够了!”朱祁镇猛然起身,龙袍扫落案头的《平胡方略》,“朕……朕暂不亲征便是!”他的手指指向王振,袖口在空气中划出颤抖的弧线,“你……你退下吧。”
王振磕头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见于谦收刀入鞘时,刀刃上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而三杨整理朝服的动作里,藏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殿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他起身时,靴底碾过杨荣掉落的阵亡名单,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乾清宫的炭火烧得正旺,朱由检却觉得脊梁骨发寒。
他盯着金榜上朱元璋的破碗投影,手指摩挲着龙袍肘部的补丁——那是周皇后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得像百姓控诉的血书。
王承恩捧着参汤的手在发抖,暖炉的热气熏得他眼眶发红:“陛下,喝口参汤吧,您都三日未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