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那天，天儿有点阴沉，跟许成心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似的，灰蒙蒙的。
他特意挑了件深色的衬衫，感觉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没有硝烟的谈判。
咖啡馆选在老城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名字也挺有意思，叫“偶遇”。
呵，这算哪门子偶遇，分明是蓄谋已久。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混杂着旧书页的霉味儿扑面而来。
馆子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对情侣，喁喁私语，灯光调得昏黄，倒是挺适合干点儿“私下聊聊”的事儿。
许成一眼就瞅见了韩索。
那家伙正襟危坐地靠窗边，面前一杯清咖，热气袅袅，他却一口没动。
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打扮，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金丝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瞧不出半点儿波澜。
“韩法官，久等了。”许成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沉稳。
他寻思着，这家伙比照片上看起来，多了几分……怎么说呢，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精英感”，好像全世界的道理都在他那儿。
韩索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精准：“许牧师客气了，我也是刚到。知道许牧师忙，能抽出时间，韩某已是荣幸。”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透着一股子官腔。
许成心里撇撇嘴，面上却不动声色：“韩法官日理万机，才是真正的大忙人。不知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何指教？”他不喜欢绕弯子，干脆直奔主题。
韩索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像是品味什么绝世佳酿似的，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成，一字一句道：“许牧师，我知道你对那件案子，以及后续引发的‘距离法则’有些看法。但我今天想告诉你，我韩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更多人的安全，为了这个社会的秩序。”
这话一出，许成就差点没乐出声来。
为了更多人的安全？
就因为一个老头子碰瓷，整个世界都得跟着神经兮兮地保持距离？
这逻辑，简直比广场舞大妈们甩的丝巾还要飘逸。
“韩法官此话怎讲？”许成故作不解，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所谓的‘距离法则’，反而让大家人心惶惶，连邻里之间的正常走动都成了问题。这……也算是保护吗？”
韩索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似乎没料到许成会这么直接。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稳：“许牧师，你只看到了表象。你想想，如果没有这个‘距离’，万一再发生类似的碰撞、摩擦，谁来负责？是那个不小心靠近的人，还是那个可能因此受伤的人？法律，就是要防患于未然，将潜在的风险降到最低。”
“防患于未然？”许成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韩法官，恕我直言，这‘未然’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人心之间的距离，可比身体上的距离更难弥补。现在搞得大家跟防贼似的防着彼此，生怕一不小心就倾家荡产，这难道就是您追求的‘秩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韩索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还是说，这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考量’？比如，某些特定的‘利益集团’，能从这种人人自危的局面中，获得什么好处？”
“利益集团”四个字一出口，许成敏锐地捕捉到韩索端起咖啡杯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了！
韩索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勉强：“许牧师，你多虑了。作为一名法官，我只对法律负责，对事实负责。什么利益集团，那是无稽之谈。”他端起咖啡，又呷了一口，似乎想用这个动作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是吗？”许成微微一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但语气却像一把温柔的刀子，不紧不慢地割着对方的防线，“可我听说，那件案子，从取证到判决，快得有些不同寻常啊。而且，那位老人的背景，似乎也……不那么简单。韩法官，您这么坚持这个‘距离法则’，真的是完全出于公心，没有受到任何……嗯，‘建议’或者‘压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