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风吹来,四周蒸腾的水气立即烟消云散。白子画元神眼角的血泪转瞬即逝,贤修道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一幕,他有些不解的问道:“花千骨,你是怎么了?为何不抓住那个难得的机会追击抢攻,也许那就是你唯一的胜机了。”更让贤修道长感到疑惑的是,本来还一直被动防御的花千骨,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开始逐渐褪去,开始变得坚定而清明。
花千骨顺手接住落下的悯生剑,清脆的语声中带着几分心疼,但更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道长,您自己刚才不是早就说了吗?这回的考验并不是为了比拼法力,而是测试人心。”她杂乱的心开始逐渐的平复,整个人慢慢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虽然刚才只有短短的一刹那,但她已经感受到了师父的心意。
白子画又挺剑从远处飞来,这回他将自己浑厚的纯阳真气注入了横霜剑里,本来断金碎玉的横霜剑立即被覆盖上了一层辉煌的剑芒,闪电般的剑法如大江奔流绵延袭来——正是长留剑法的第一式“玄花凝鸣”。
谁知这回花千骨竟不闪不避,温柔的微笑闪现在她的嘴角,轻盈的身子纵身而起,顺着白子画的剑势身子一侧,身法如惊鸿翔空,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璨如云锦的剑花,横霜剑的剑身被悯生剑牵住,一声悠长的“铿”鸣不绝于耳,两人在瞬息间过了数十招,数十招长剑相交之声连成一声。
白子画波澜不惊的脸上微现差异,花千骨的毕生所学全部都来于他的传授,可现在这招奥妙的剑法他却从没有见过。然而六界第一的横霜一剑白子画又岂是泛泛之辈,沉稳的左手轻轻一弹,悯生剑的剑身立即就偏离了横霜剑的剑刃。白子画长剑顺势中宫直进,不想花千骨轻轻一仰身,悯生剑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的连环格去了横霜剑的攻势。那浑然天成的剑招里虽然不带有一丝杀气,却能巧妙的化解了长留上仙的所有攻势,而且其中,更蕴含了一股深深的柔情和思念。“凤叠九屏云锦张”“琴心初叠双生缘”,这种寓情于境的独一无二招式,正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云山剑法”。
“哪里学来的招式。为师可不记得教过你这样的剑法。难道是东方彧卿吗?还是墨冰仙?”白子画向后一纵,眉毛上挑,语声冰冷没有任何的感情。
花千骨轻轻摇了摇头:“不,小骨从来没有再跟着任何人学习过剑法。”清澈的双目平和的望向白子画,“这些,全部都是未来的师父,教给我的。”
“未来的……我……吗?”白子画声音低不可闻,脸上沉思的表情飞快褪去,连绵不断的攻势立即惊涛骇浪般围住花千骨,似乎有意让她将这套没有见过的剑法,全数施展出来。
立于一旁观战的贤修道长,双目如电的紧紧跟随着空中交战的二人,嘴里沉吟道:“奇怪,花千骨的这套剑法,虽然奥妙无比,但因为太过于重情,所以根本无法克敌制胜。那她如此耗费灵力的施展这种有败无胜的剑法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忽然,修仙道长发现,此刻双方对拼的速度虽然越来越激烈,但花千骨的目光中非但没有任何的杀气,还蕴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思念,“原来如此!”贤修道长恍然大悟,“她使出这套剑法并不是为了战胜子画!而是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子画!”
时间飞逝,师徒两人很快已经斗了近一百招。花千骨的一套云山剑法纵使再如何奥妙,也有使完的时候,可是从当下的形式来看,白子画博大而精纯的内力如同一望无垠的苍穹般浩瀚,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攻势的意思。
“难道,连云山剑法也没法让曾经的师父明白我的心意吗?”花千骨内心一沉,手上以情御剑的剑法就开始变得滞涩。忽然,白子画的身法急速提升,整个人仿佛幻化为一团耀眼的光影般从数不尽的方位一起攻来。花千骨临急也不顾得会不会再次转晕,想要使出“青霜落霞”来旋转防御,但师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逼得她没有任何变招的机会。
蓦然间,背后闪过一道森冷的剑气,不好,花千骨根本看不清白子画是怎么突然转到她的背后,等到她察觉的时候,横霜剑上的剑气已经刺的她后心上的肌肤生疼。难道,师父真的要杀了我?花千骨的心虽然沉到了谷底,但依然努力向旁边一侧身,想要避过一剑穿心的厄运。只听“嗤”的一声,她左边的衣袖被划破,横霜剑的剑身紧紧的贴着她的手臂。只差了一寸,她要不是被穿心,就是被削断左臂。
“点到为止。”贤修道长朗声道:“这回的考验胜负已分。花千骨,你到了此刻都没法向贫道给出你的答案。而且你那出乎意料的奥妙剑法似乎也没法打动子画。贫道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取你性命。你还是赶紧离开三清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本以为花千骨比剑落败,又被迫和自己最爱的人对决,此时纵使不伤心难过,也要懊悔自责。谁知,当花千骨抬起头的一刻,眼神里居然绽放着明亮的光彩,那光芒里,有三分柔情,更有几分欣慰:“道长。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散发着红光的悯生剑从空中掉落到地上,花千骨收起双手,毫无防备的面对着握着横霜剑的白子画,一时让贤修道长猜不透她想要做什么。
“花千骨?难道你的答案就是弃剑认输?还是让子画像上辈子一样再杀死你一次?”
花千骨缓缓摇了摇头,清澈的双目中蕴含着过尽千帆的感慨。
贤修道长被花千骨出人意料的反应弄的心头火起:“贫道看在衍道师弟和子画的面子上,对于你一再容让,没想到你反而执迷不悟。好,既然你今天这么想再次死在子画的手上,贫道就成全你。”
白子画握紧手中的横霜剑,整个人人剑合一,化为了须臾环境中最明亮的一道白光,手中开天辟地的横霜剑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划破空气向着花千骨的方向当胸刺去!
只听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声,巨大的气浪将整个须臾环境的雾气尽数吹散!
“花千骨……难道再次被自己的爱人杀死,就是你的答案吗?”贤修道长语声里带着一丝萧索之意,似乎有些失望。忽然,威严的面孔猛然转变为不可置信的震惊,贤修道长悟道万年,即便是六界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也遇到过好几次,但即便是那时生死悬于一线的危险时刻,也不可能带给他如此的震惊……
原来白子画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居然在将要触及到花千骨的一刹那生生顿住,剑尖不断颤抖,龙吟之声不断。
“师父……”花千骨痴痴的看着眼前遥远如万年雪峰般清冷的男人,晶莹的泪水轻轻的滑落面颊,滴落在横霜剑的剑刃上。“即使是那时的你,也从没有忘记过这一切……对吗?”
白子画淡漠的面孔上带着无法看透的表情。终于,孤高而灿烂的眸子迎上了花千骨的目光。一道温暖的弧度在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白子画朝着花千骨微微的一笑,整个人的身形就隐没在了须臾环境之中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子画……那时的你明明亲手杀死了花千骨,为何这次却没法下手?当时的你,应该并不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啊……”贤修道长威严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花千骨……你到底是如何知道子画不会杀死你的,如果你刚才赌输了,一切就结束了。告诉贫道!到底是什么使得你敢于冒险!”
花千骨平和的降落在贤修道长的身边,脸上还带着刚才未干的泪痕。她探手入怀,贤修道长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芒,一串晶莹剔透的小铃铛出现在花千骨纤细的掌心。“只是因为它。”
贤修道长定睛一看,这一串闪耀着五色光彩的小铃铛美则美矣,但不知为什么,上面居然还带着数不清的细碎裂痕。“哼,一串小铃铛而已,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道长,”花千骨珍视的看着这一串小铃铛,将它紧紧的放在自己的心口:“在外人看来,它的确只是一串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小铃铛。可是对于我来说,它却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花千骨的眼睛望向远方,思绪也回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这串宫铃,是我在拜师那天,师父送给我的信物。当年即便被再多的人误解,哪怕是受到一百零一剑和十七根消魂钉时,只要看到这串宫铃,我就觉得师父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瑶池之上,我和师父因为种种误会和各自的不同立场,不得不兵戎相见。我想要阻止斗阑干前辈和师父的决战,不想师父在失神之际被幻夕颜操控,从我的背后将我一剑刺穿。虽然当时我侥幸未死,但我的心和这串被横霜剑刺破的宫铃一样,彻底的碎了。直到今生,我从师父的记忆中,看到了当年整件事情的经过,才明白师父的那一剑并非出自他的本心。一切是我错怪了他。”
“但刚才面对着记忆中的师父,其实连我自己也无法确定他当时的想法。然而就在他将剑刺向我后心的一瞬间,我一下将全部事情都想通了。”
“在子画刺你的那一刻?”贤修道长诧异的问道。
“嗯。”花千骨点点头,“当时师父一剑刺来,我虽然想要避开,可如果他对我有真正的杀意,我花千骨又如何有避开的机会?但最后我居然毫发无伤,想来在那最后的一瞬间,是师父他自己改变了剑的方向。因为他潜意识里记得曾经从背后刺入的一剑刺碎了我的宫铃,给我带来了绝望般的痛苦。即便是那时候的师父,内心深处也在为这件事情内疚而自责。所以他才能在瞬息之间,改变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可以确信,师父,他是绝对不愿伤害我的,即便是最绝情的他。”
“不……不可能……”贤修道长面色铁青道:“你们的感情带给了彼此无法磨灭的伤害,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怪过他怀疑过他吗?”
“道长,”花千骨上前一步看着贤修道长,语声之中不再带有任何的犹豫:“也许正如您所说,爱,是天下至真至纯之物,只要投入了感情,就有受到伤害的可能。但正是因为经历过那些痛苦的往事,相爱的双方才能在悲伤中真正的互相理解彼此为对方的付出。只有经过了历练的感情,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被彼此所珍惜。”自豪的微笑绽放在她秀美而平和的容颜之上,映衬出道道幸福的光华:“错误或者偏执的爱,是能滋生出恨。但相对的,世界上也只有最真挚的感情,可以超越时空的限制,将思念传达到彼此的心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牵绊。”随着花千骨清脆而坚定的语声,整个须臾环境又笼罩在了一团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