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了,人心也即刻会变。
青云之天,顷刻间密布乌色。好在后院的屋宇不高,团坐在正中,韫还能看清天边处未能占却的一点浅碧,扫视着,遥望着那些疏漏之处,那是裹杂着的希望。
“我这样的人,竟也想贪图浮世之乐?功成了,是我气运好。失败了,终究也无话可说。一个人去死,无谓乎殒命何处。但身边的人也要一起,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用手轻沾自己的脸妆,不敢实力去摸,只轻轻的扫了一把,怀疑道:“这样是对的吗?”
韫担心旁人对她太好,更担心别人的好不求回报,那样的好的真假,总是要费时间去衡量。某一日若自己成为父王那样的逆臣,连累了念一,连累了顾氏全族,连累了跟着自己的安禾,济楚,还有自北境起追随自己的死士,就真的是要万死去赎罪。善恶名就,总是在一念之间。杀伐之断,也只是可与不可。
“将妆抹去罢,”突然一个声音这样说。
“还是留着,仔细给念一看。”另一个声音又将原本的主意换了回来。
李韫垂下头,气呼呼,乱乎乎的,不断念叨着各种相关的急事:“宫门落锁的时候也快到了,念一何时能来?他来了,又能聊说多久的话?”
韫就这样呆呆的坐着。被赶尽屋里的安禾跟济楚,也翘首盼着。
后门一辆马车终于停将下来,主人耐心等随从们四处张望后,才欠身走出来。一进院子,他便看到发呆的公主。他歪歪头,加紧了步伐走上前,但这小呆头却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走到公主身后,缓身地弯下腰,将双眼恰到好放在公主能平视的左线上,微微笑着,安静等她转过头来。
李韫注意到一个幞头从左肩处缓缓冒出来,有些了然,便用手将那头又顶了回去,谁知他又冒了回来。
“你怎么来的这样晚,只能说半个时辰的话了。”
“已是加紧了,你看看门外,马都累的骂人了,就更别提追着我骂的路人了。”
“那路人可追到这儿了?”
“进来前看过了,没有路人。”
李韫羞羞低下了头,她从不曾这样看着念一。这一次,她不是跟念一在伊国宴会上玩耍的孩童,不是跟他一起混迹北唐学堂的伴读仆童,更不是穿着明光甲跟他商议军事的下属。她有许多个身份,也享受着诸多个身份,但她从未这样盛装打扮,眼情脉脉的看着他。
可恨的是,她亦从念一的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心情。
这真是暂时打消顾虑的一剂良方。李韫鼻头一酸,复杂难耐,只想道:“谁去管他明天!”
念一知道公主的不易,他总还是那样,望着她,望着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浮尘俗气,平和的宽慰公主这些年的所有心情。
屋里的人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便走出来打破了二人的平视,向念一行了一礼,道:“小阁老。”
“咱们都这么熟了,何苦拘礼?”
念一也和公主一样,对待下人总是宽颜,从不厉声。他的父亲是顾阁老,官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位同宰相,是三朝的老人了。皇夫对他很是客气,母亲则对他多有依赖,原是他也并不反对女人做皇帝,和登基前的栎阳公主也曾是朋友。
“咱们进去坐罢,这会儿凉了”,念一提议道,便请公主先行,随后跟了进去。
几个人坐定后,拿起了安禾早就沏好的热茶。
李韫转着杯子,等热气散去,她才注意到念一的不同:“你穿的这深青色常服,是顾二的吗?”
“确是弟弟的,我穿自己的怕是招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