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告诉竹心,她小时候是如何偷偷扮成随从,跟着使臣跑去伊国玩。被发现后,又赖着不回来,让父皇和母后不得不由着她去。她在伊国宫门口替李霖骂了太子,“身份败露”后,又请旨让他在都城陪自己玩。她说:“后来跟他成了婚。在成婚当夜,我才知道了他们伊国人骗我联姻的事。益亲王这个人,因为练私兵被夺去封地,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奉命跟我成婚,他根本就不是个实权的亲王。所以我气的三年都不理他。”
这是竹心知道的,她说:“但他却等大家了三年。”
圣人也想到了,竟有些动容:“他说不纳妾,真的就不纳妾。后来新皇登基,他慢慢又攒了些势力。再然后,我便心软将自己给他了。”
“圣人,”竹心叫了一句,不再说话。她不知道圣人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但她无论如何心疼圣人是真。
“如今想想,也只有他待我如一。从初夜到有孕,夫妻之间,唯有他是最贴心的,一直卿卿温柔,一直耐心陪伴。即使遭人下药,我们十年无子,他都顶着别人的指论,什么也不说。甚至我都同他和离走了,到死他都真的未再娶。竹心,若他只是谋反也就罢了。我只是......”
“怪亲王要把爪牙伸到北唐来,干涉公主母国的内政,才让公主忍不下去。”竹心跟着说道。
“自亲耳听到李霖要伙同宰相杀我兄长,我每日都觉得天昏地暗,只想去死,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生下来后,一年方缓过神来,平复正常。”
“孕期的人本就多思,一下子撑不住了,也是正常。”
“我至少当把女儿带回来,可是她刚生下来时,我真的不想看她。有时候回想起来,我也会问自己,我算什么母亲?”圣人自问到此,忽然想起来产婆抱起孩子后的两句话:“王妃不看看孩子吗,是个小郡主,特别可爱。”见她累的不行,又“安慰”道:“别担心,很快还会有孩子的,下一胎呀,定是个男孩儿。”
竹心没有说话,其实她同圣人都知道,即使亲王纵容栎阳公主,甚至能遵守约定不在和离的事情上难为她,但他作为男人,不会连刚生下的亲生骨肉都让她带走。孩子是他对栎阳的念想,是他们之间往事的见证,怎么舍得放行?再者,他娇惯栎阳,但是政事上却从来没得商量。手里一旦没了人质,公主回北唐后若指他谋逆,岂不是自己找事。
圣人忆道:“我当时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在异国恍然错付了十年。所以什么都不管了,命你收拾行装,我就是要回家。”说完,竹心就觉得眼前人冒着严寒霜雪,不顾刚产子的虚弱,硬要赶回北唐的场景,都在自己的脑中又硬生生的浮现了一遍。
“我性情如此,就不该跟同样有野心的人成婚。否则两人即使没有家恨,光是国仇,就能让人反目。”
“索性公主跟您是一条心的,圣人。”
“这孩子倒也没有让我失望。但愿她一直也别让我失望。”
“想是不会的。”
“竹心,派人去西宫看看,皇夫是不是正歌舞癫狂。”
“圣人。”竹心不想圣人自苦,她明明都知道的。
“让人看了,就来回我。还有,告诉内卫要尽心保护公主。此外,将皇夫和外戚,尤其是晋国公相关的罪证,查抄之后送些去给公主看。朕时间有限,要尽快收网,朕不能再等了。”
“喏。”
圣人于是朝着西宫的方向看道:“有负于吾,吾便让你享极,然后再身首命殒。和你相关的一切,吾早晚都要剔除。”圣人说完,就在亭中靠着紧睡去了。待醒来后,竹心早已把今日选好的牡丹呈给她看,那是她每每大朝会后,嫌冕旒太重而取下来簪花而成的规矩。
于是圣人拿起托盘中的贡花,仔细看着。她知道自己生的好看,自小便被人夸惯了。如今即使迈入花甲,在寻常人看来,也只像是四五十的年纪。她从来不服老,也不服输,但这回却拒绝了端详过的那花,只看破般的道一句:
“吾——再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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