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婶母打了个寒颤,睁大了眼睛:“珞珞,我可是你的亲婶母啊。”
“你这会儿跟我攀亲戚了,你们方才算计的人的时候怎么不念亲戚一场呢,我若不是念在这层关系,早让太子给你们带走了,你们还能有命在这儿跟我说话?
太子一旦较真儿,事情闹大,你还想当他老丈母娘?我跟你打赌,柳儿哪怕明日进了宫,后天就给你抬回来一具尸体,你当皇家颜面是儿戏,当皇室中人跟我裴家一般会纵你容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随随便便就能使的?
我告诉你,不止你柳儿没了命,届时还要给你定个诛九族的大罪,你自己不想活便也罢了,还想拉你母家以及整个裴氏给你陪葬吗?”
这几句话我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今日不把话给她往严重了说,难保她日后还不会再生出类似的心思。
昏黄的烛光照得小婶母脸色惨白,手足俱软。
扈娘给我递了杯水,我喝完后指着裴柳儿道:“还有你,你已经十四岁了,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你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吗?她若是拿刀指着你你还傻乎乎地站着等她砍你吗?这种娘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太子妃姐姐,我错了。”裴柳儿满脸的泪水,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泪珠子滚出来,灰白的袖口洇湿了一大片。
小叔父家共有三个闺女,老大名唤裴映雪,比长姐小一岁,前些年被小婶母强行嫁给了一个老员外。
那年纪,都能当我们爷爷了,且据说那老员外还有某些特殊癖好,老大嫁过去没多久神智便不太清了,老员外过后将人打发了回来,逼小婶母返还彩礼,可那她用卖女儿换来的五十贯早被她输尽,最后那笔钱还是伯母她们看在老大的面上给帮忙出的。
小婶母嫌老大晦气,动辄对她打骂,怕她惹事,便将她锁在了门里不让外出。
这两日听伯母提起,说是去年冬天,老大趁小叔父他们不注意跑了出去,几日后被人发现死在了郊外结冰的河面下。
老大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小婶母如今又开始打起老二的主意。
孩子不能选择父母,今夜之事,错不在裴柳儿。
我让扈娘带她下去,挑几件我原先在府中的衣裳给她换上。
待看不见裴柳儿的身影了,我才继续对傻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婶母道:“几个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投胎到你肚里,你哪里有半分当娘亲的样子,坑蒙拐骗你哪样没干过,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与你断绝了往来。
但凡与你相识的谁见了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已经害死了一个孩子,还要把另一个孩子也搭上吗?
她们都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啊,不是大街上随便捡的阿猫阿狗!
我至今都记得小时候你抱我哄睡,怕我摔地上小心翼翼把我护怀里的样子,你怎么就变成如今人鬼共厌的模样了!
你说你看不起小叔父,觉得他拖累你,那大可离了他另找,可你既离不开他又羞辱他,你当你多有本事呢?
今日之事,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坑你与裴家,就等着看我们裴家笑话,看我们落难,你是我长辈,本该比我明事理,可你怎么半点不长心呢。”
小婶母眸光闪动,喏喏道:“我……”
我盯着她:“你是想去京兆府还是想在我面前就把事情交代了,我给你选择的机会,给你机会赎罪。但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等不了多久,太子那边还等着答复,你方才也听到他说什么了,你再不老实交代只怕天不亮他就要过来拿人了。”
小婶母无措地站了会儿,那个神情,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再也找不着回去的路,她用手掌盖住脸,缩着身体发出一阵阵颤抖,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她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吗,可我就是着魔似的控制不住,每次把自己赌得没钱了就好像明白了,有钱了就又忍不住,我总想着哪里跌倒哪里爬起,可是债却越欠越多……”她抬起头,用力吸了下鼻子,“我欠了聚丰博坊一大笔钱,要债的找到了家里逼我签柳儿的卖身契,走投无路时,突然来了一个男的……”
小婶母说到这儿,皱起了眉头,我注意到她的表情,问道:“那个男的怎么了?”
“他好像是男的,又好像是女的……”她擦了把鼻涕说道。
“暂时跳过这个,你接着说。”
“他戴着头纱,看不清模样,出手阔绰,帮我还清了一部分赌债,还说要给我指条明路……”小婶母说到这儿,瞄了眼我的脸色,“他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姐姐已经住进东宫了,你一定不会介意再多一个妹妹去陪你,到时候我就是太子的丈母娘,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我这也是没了办法,一时鬼迷心窍,珞珞,你可要帮我啊,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梳理着小婶母的话,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他知道小婶母和我们裴家的关系,还知道长姐如今在东宫,他让小婶母来府里闹这么一出,怎么就能笃定事情会成,这纯粹是为了给我添堵吧?我停下敲击的动作,看着她:“不对,你是不是瞒了什么没说。”
小婶母支吾半天,终于道:“他其实是让我在饭菜里下药,然后再让柳儿和太子睡到同一张床上……”她掏出了怀中的蒙汗药放到桌上,臌胀的胸口缩瘪了下去。
我原以为她是生完老三后二次发育了呢……
蒙汗药有一大包,是能让让人无知无觉睡上一整夜的量,我打开纸包嗅了嗅,无味,色轻,是其中的上等品,若能下在饭菜里,想必谁也察觉不出来。
谁知道苏弈今晚并未回来用膳,所以她不得不临时更改了计划。
小婶母叫我:“珞珞,我全都说了,一点也没隐瞒,你可要帮我们啊。”
我问道:“那个男人看不清长相,身体上能看出什么特征吗?”
“看不出来,他就只露出一双手,不过那手细皮嫩肉的,瞧着也不像男子的手。”
扈娘带了裴柳儿回来,不仅换了身衣裳,还给她简单扎了个发髻,洗去面上的肮脏后,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她拽着手指头,眉目低敛:“太子妃姐姐。”
小婶母两眼放光,抹了把脸,拽着裴柳儿上下打量:“天哪,这还是我家柳儿吗,这也长的太好看了。”
裴柳儿像是惧她,瑟缩了下脖子,小婶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受伤,讪讪地收回手在身后来回搓。
“我屋中的衣裳首饰,你有看中的只管拿回去,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们一张银票。”
我给扈娘递了个眼色,她依言到屏风后自匣子里取出了一张一百两银票放桌上,这是我身上唯一的大额银钱了,说不心疼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