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清俊的脸上柔和的犹如晨曦,可那眉眼间却分明流淌着冷凝之色:“小珞珞,自你我入殿内的那刻起,咱们的皇帝陛下便已在外头布满了禁军。”
他踱步到门前,负手而立,静看外头隔两步便直挺挺地立在房门中央的剪影,“终究是躲不过。”
那些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亮,将光幕切割成一束一束的。
“躲得过的,”我站起身,来到师父身侧,“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能脱身。”
“小珞珞,这里是皇宫,不是故宫博物馆。”师父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侧首望过来的眼底透着慵懒,嘴角弧度散漫,未语且带三分笑,“你应当这么想,落在咱们皇帝陛下手中总比助纣为虐强。”
我看着师父不见衰老的容颜,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皇上非留他在皇宫仅仅是因为他那无人企及的医术。
大玥自开国以来,许多前期表现几乎完美的明君,都不可避免地走上了疯狂追求长生不老之术的道路,想要以此来延续帝王的地位和权威,继续坐拥天下。
他们不断寻求所谓的灵丹妙药,有求助于方士的,也有炼丹、服食丹药的,一度使炼丹之术大肆兴起,每年还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那些没用的祭祀之上,费以巨万计,更有帝王偏听偏信僧徒以交合为修道法门的秘密修法,推崇“人之本源”之术,也就是所谓的“房中之术”,朝堂之上淫言秽语,甚至让男女赤裸相待。
高祖皇帝晚年亦长期沉迷于修仙炼道,每日在寝宫之中焚香修炼,懒于上朝,不理国政,导致当时的宦官专断朝政数余年。
帝王拥有的更多也注定比常人更难舍弃。
当今皇上正值盛年,我只盼是自己想错了。
我问道:“师父,你是如何认识那些扶桑人的?”
“说来话长,怪为师交友不慎,识人不清,有眼无珠。”
“也不怎么长。”
师父一双手搭上了门环拉手,侧脸被浅浅的光线侵染,高挑劲瘦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寂静而显得安宁,他的唇轻勾着一道弧度,眸色极为清明:“如此也好,有些事是要在这里结束的。”
我听不懂,师父继而道,“小珞珞,以前师父在科室里总听那些小护士提起什么男频女频杰克苏玛丽苏。如今为师还真有一种穿入了男频爽文当主角被人争夺的感觉。”
我还是听不懂,诚实道:“师父,徒儿愚钝。”
“为师想家了。”
从小到大,我没少听师父说这话,可却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像今日这般难受,他像在说临终之言。
师父向来是无拘无束的人,而今却因我卷入其中,我拽住他衣袖一角,一点一点收入掌心:“师父,等这事了了,珞珞陪您回去。”
“太远了,远到为师都快忘了是怎么来的。”他表情深深渐黯,微微垂下的眼眸又很快抬起,眼神里带着一股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与坚定,他念道,“两鬓未含霜,万事醒还新。竹影乱月明,一看一断肠。离家数十载,终生不得归。”
尾音落下,房门敞开,犹如锦带一般的阳光倾洒而进,映入师父眼中闪着的凛然英锐之气。
门口等候的御医简单行了礼入了内殿,经过我时愣了一愣,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给我处理伤口,我摆摆手,赶他们散开。
高公公的徒弟徐步上前:“任大夫,陛下已恭候多时。”
师父好看的眉眼微抬,双眸眯起,含笑说了句发什么克什么妈,袖子往背后一甩,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迈下台阶,朗声道:“烦请公公带路。”
他从容不迫的身影被笼在光线中,淡然前行,如雕塑一般沉默的禁军护卫跟在后面整齐列队,将师父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