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端一条小板凳,来到对门坡的山董上,在这里说话全寨人都听得到。队长平时有什么事,就是来到这里,扯起嗓子一阵喊,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放下小板凳,站在凳子上,清了清嗓子,便尖着嗓子唱起来:
全寨人,都听着/哪个喊我戳二哥/我一不戳他老祖坟/二不戳他家仙盒/三不戳他油和米/咋个喊我戳二哥?
刚唱得两段,一声炸雷就从我家屋头响起:戳戳吔!你个背时挨刀砍脑壳的短命鬼!你个站起没得三啪牛屎高睡起没得一条冬瓜长的矮骡子!你是吃多了还是屁眼痛?你到那里干吼辣叫个锤子!你不赶紧给老娘滚回来,看老娘不拿牛刷条抽得你双脚跳!
是我家老母亲!
老母亲是苗汉溪数一数二的骂架高手,骂架本事堪称一绝,骂个三天三夜不打草稿,一般人在她面前根本开不起口。
我自忖还不是老母亲的对手,只得乖乖端起小板凳回家。
别人继续叫我“戳二哥”,我只能怒目而视。
怒目而视当然没用,我还得换招。我想,你叫我诨名,我也给你取个诨名,这不就扯平了么?
这不,郎武远远地过来了,叫我一声“戳二哥!”我爽快地答应了,随口就叫一声:“烂无因!”
“你叫啥子?”
“烂无因,叫你咋个不答应哟?”
郎武正要发作,过来一伙大娃娃,听我喊“烂无因”,觉得这个名字好,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相当高大上,于是也跟着喊“烂无因”,就坐实了郎武这个诨名。喊着喊着,直接简称“烂”。可怜一个标标致致的小伙子,就这样被大家喊烂了。
“烂无因”是什么意思?大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以后,凡是喊我诨名的小伙伴,我都无一例外地给他取个诨名。什么“烂鬼及”“彪地斧”“莽腾漏”,这些名字千奇百怪,没有来由,没有具体意义,但一经叫出来,便被小伙伴们叫得震天响。
在给小伙伴取诨名的乐趣中,我们慢慢长大。如今,大家都成家立业,有的当公叫婆了,曾经的诨名,没几个喊了。只有我,戳二哥,大家还在叫,并且叫得津津有味。
我的诨名,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