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天放学回家,老母亲问我:“戳戳,今天学得几个字?”
“三蔸!”我随口一答。
三蔸是什么,老母亲没追问,我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但这个笑话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现在想,估计就是想说学到了三个字,因为秧苗是按蔸来论,洋芋花生包谷都是按蔸论,我的小脑袋里,识字也该按蔸来论吧。
我们学校是初小,只有一二三年级,三个老师,一人负责一个班,语文算术齐上阵。珍珍大娘老师负责我们一年级。
现在回想起来,珍珍大娘老师教书的日子,才是我们的好日子。
珍珍大娘老师都是背着小三毛毛来给我们上课的。小三毛毛刚满半岁,还得吃奶。不将就的时候,珍珍大娘老师就转过身,面朝黑板,解开衣襟,就地奶娃。
这个时候,就是我们闹腾最厉害的时刻,你揪我的耳朵,我掐你的大腿,整个课堂都在上演精彩的动作大片,但嘴上还得跟上珍珍大娘老师的上课节奏,跟着读望天书。
有一次,珍珍大娘老师奶孩子的时候,刚好教到生字“奶”。珍珍大娘老师教:“奶,奶,喂奶的奶”,我们读得特别卖劲:“奶,奶,喂奶的奶”!整个学校都响彻我们一年级的声音。
最来劲的莫过于珍珍大娘老师教我们猜谜语。每当教学任务完成,珍珍大娘老师都要出两三个谜语让我们猜。都是“草谜子”(事物谜),都是我们平常知道的物事。珍珍大娘说:“树枝丛中一个碗,天天落雨落不满。”我们就大声对答:“雀雀窠!”珍珍大娘老师又说:“兄弟七个,围着柱子坐,一旦分了家,衣服都扯破。”我们就高喊:“大蒜!”几个谜语都猜对了,我们意犹未尽,缠着珍珍大娘老师,“再讲一个!”珍珍大娘老师莞尔一笑:“讲个就讲个,一屋两头坐,一头开染,一头推磨。”“墨斗盒!”谁没见过墨斗盒呀!
有一次,珍珍大娘老师居然给我们出了一个字谜:“一点一横甩,转个弯弯甩两甩,再转个弯弯甩两甩,左一甩,右一甩,一甩一甩又一甩。”这下就把我们难住了!关键是,一点一横都好理解,一甩是什么,没见过呀!半天猜不出来。珍珍大娘老师提示我们,说班上就有个同学姓这个字,我们突然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廖”字!我们只有一个同学廖运舟姓廖。
然后,珍珍大娘老师就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给我们演示“廖”的写法——一点、一横、甩,特意把一撇甩出老长——这就是“甩”!我们就跟着念唱:“一点一横甩……”从此以后,廖运舟同学就有了一个诨名——甩甩。
珍珍大娘老师就这样,让我们记住很多生字。比如,王大娘,白大娘,并肩坐在石头上,我们就记住了“碧”字;再比如,一条狗,两个口,谁人见它谁发愁,我们就记住了“哭”字。
不知不觉中,小三毛毛两岁多了,会喊人,会唱歌,会光着脚丫到处跑了。我们都以为,悠悠时光就会在小三毛毛的脚步声里,渐行渐远,惊不起一丝波澜,没成想,刚上小学三年级,珍珍大娘老师决定不再教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高中毕业的“高材生”。
新老师一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同样是报名,同样问:“什么名字?”
“印绍戳!”
同样写了前两个字,又问:“哪个chuo?”
我在心里将新老师鄙视了一回,抢过报名册,画了个大大的“U”。
“哟,印绍U,我们班上还有人取英文名?”
“老师,他叫印绍戳!”甩甩抢着说。
“戳?”新老师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