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南岭关的晒盐场已飘起糖霜似的盐粒。林羽踩着新铺的玄武岩台阶往下走,指尖掠过石缝里冒头的茜草,昨夜暴雨冲刷出的沟壑里,隐约可见半截刻着鱼骨纹的陶片。
“主公!”李霸天粗犷的嗓门惊飞了檐角的灰斑鸠。这个曾生啖人肉的悍匪捧着镶银角的木匣,红绸布上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青铜符节,“按您吩咐,各寨的盐引都换成新制了。”
柏瑶从盐仓阴影里转出来,鸦青色裙裾扫过满地硫磺花。她怀里那卷《盐铁论》的边角被火药熏得焦黄,此刻却像抱着玉圭般郑重:“三更天送来的急报,苍梧山南麓挖出的不是铜矿。”
“是浸着咸水的船板。”史灵珊突然倒挂在盐仓横梁上,剑穗垂下来正扫过李霸天的鼻尖,“腐烂的榫卯里嵌着贝壳,老木匠说这种工艺三百年前就失传了。”
庆功宴摆在晒盐场东头的瞭望台上。二十张拼接的柏木长案浸着松脂香,新收编的流民妇人端着陶盆穿梭,盆里炖着野雉和咸肉干。
林羽摩挲着袖中那块渗血的铜印,看着台下啃麦饼的孩童把盐粒撒成棋盘格——那些硫磺花的种子,终究在学堂墙角开出了鹅黄的花。
“敬主公!”李霸天突然单膝砸地,青铜酒爵撞出清越的声响。他身后十二寨首领齐刷刷割破掌心,血珠坠入酒液的动静像极了雨打芭蕉,“南岭九溪十八涧,往后只认您掌心的朱砂印!”
柏瑶的指尖在案下轻叩,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林羽余光瞥见系统面板在虚空中闪烁,解锁的舆图正沿着苍梧山脉蜿蜒生长,某个猩红标记突兀地出现在海岸线折角处。
他仰头饮尽血酒时,尝到了混在铁锈味里的咸腥。
“报——!”传令兵撞翻了一筐新晒的蕨根粉,白色粉尘在暮色里腾起雾霭。少年脸上的煤灰被汗水冲出道道沟壑,“西隘口的烽燧...狼粪混着鲛人油的味道!”
史灵珊的短剑已经出鞘三寸,剑身映着篝火像条赤练蛇。林羽按住她握剑的手,掌心铜印的纹章烙进她虎口:“带两队弓弩手上山,若见到戴骨哨的,割了舌头再问话。”
“主公...”柏瑶突然轻咳,指尖蘸着酒水在案上画出扭曲的符号。林羽认出那是铜印上露出的半枚纹章,此刻被酒液复现在木纹里,竟与系统地图的红标完全重合。
宴会仍在继续。流民艺人敲起包铜皮的羯鼓,穿彩衣的孩童举着芦苇扎的青龙灯奔跑。
林羽倚着阑干俯瞰关隘,新建的吊桥正在暮色中缓缓收起,桥索摩擦木轴的吱呀声里,混进了史灵珊剑穗上那颗珊瑚珠的脆响。
夜风送来咸涩的潮气时,林羽忽然摊开手掌。铜印上的朱砂不知何时凝成血珠,正顺着战国图腾的沟壑滴落。
他望着苍梧山方向逐渐聚拢的雨云,突然很想知道,此刻掠过史灵珊马尾的海风里,是否也带着同样的铁锈与海藻气息。
史灵珊的剑穗在夜风中扫过林羽的手背,残留的珊瑚珠凉意还未消散,她已经像只雨燕般掠下瞭望台。
李霸天往嘴里塞了块咸肉干,粗糙的手指抹过案几上的酒渍:“要俺说,就该把流寇的脑壳串在吊桥上。”
柏瑶将《盐铁论》摊在膝头,指尖划过被火药熏黑的“平准”二字。她望着林羽袖口露出的铜印血痕,突然把书页翻到记载着“盐卤蚀金”的章节。
远处流民艺人的羯鼓声忽然变调,鼓面绷紧的牛皮在潮湿空气里发出闷响。
当马蹄声混着海螺号角传来时,晒盐场的硫磺花正在夜露中舒展花瓣。
史灵珊的马鞍前横着三个捆成粽子的流寇,他们的麻衣上沾着鲛人油特有的蓝绿色反光。“头目嘴里含着毒囊。”她甩出个骨雕的哨子,哨孔边缘还粘着半片鱼鳔,“倒是这玩意儿会学夜枭叫。”
林羽的铜印在掌心发烫,系统面板突然弹出猩红的警示框。[检测到伪装者x3]的提示闪过时,他忽然想起苍梧山挖出的古老船板。
柏瑶的裙摆扫过流寇首领的草鞋——那双用海藻纤维编织的鞋底,正渗出与海岸线红标位置相同的咸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