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顺着破庙檐角的蛛网滴落,苏文观蜷在神龛后数瓦当裂纹。
墙皮剥落处歪斜刻着城南赵氏米行几个炭字——三日前那场宗祠大火,倒让他看清赵管家靴底沾着的糙米碎屑。
正午了。他咬破指尖在斑驳砖墙划拉,血珠渗进赵管家今日戴红袖的刻痕里。
远处传来梆子声时,庙外青石板路准时响起牛皮靴踩水声。
苏文观把半块冷硬的桂花糕塞进嘴里。
当赵管家绛色衣摆扫过庙门刹那,他故意打翻供桌上的铜香炉。
哐当巨响惊得对方踉跄半步,袖口翻卷间果然露出半寸暗红里衬。
城南米行的糙米,掺着陇西私盐的苦味吧?苏文观倚着断柱轻笑,指尖沾着香灰在掌心画出米行账本样式,你每旬三更去库房对账时,可曾注意梁上燕子窝里多了片金叶子?
赵管家僵在雨帘里,后颈青筋突突直跳。
他腰间那串库房钥匙突然变得烫手——昨夜确实在米仓发现金叶子,还当是苏振华给的封口费。
现在赶回去,或许还能保住你老母的棺材本。苏文观把最后半块桂花糕抛进雨中,看着对方深一脚浅一脚消失在巷口。
神像背后藏着三日前顺来的米行对牌,沾血那面正好映出苏振华的私章纹路。
戌时三刻,李捕头带着火把围住破庙。
苏文观不紧不慢用《公羊传》盖住正在临摹的城防图,墨迹未干的围魏救赵四字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城西粮仓闹鼠患,李兄该去查查。他甩出枚刻着蛇纹的铜钱,这是今晨从醉汉身上摸来的漕帮信物,听说官仓新到的陈米里,混着能要人命的白霜呢。
李捕头捏着铜钱的手微微发抖。
三日前刑部刚发来私盐案海捕文书,而苏家粮仓偏在此时增派二十守卫。
当他带人撞开仓门时,苏振华正指挥心腹往米袋塞盐引,泛黄的纸张盖着户部消失半年的朱批。
子夜更鼓响过三遍,苏婉莹攥着染血的绢布翻进破庙。
她发间别着母亲遗留的玉簪,尖端沾着书房暗格的漆屑:大哥你看,二叔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傻丫头。苏文观将绢布凑近烛火,跳动的焰舌吞掉岁贡边关等字眼,你以为祠堂那晚,父亲为何独独烧毁《春秋》僖公二十三年的竹简?他抚过妹妹袖口新添的补丁——正是用那卷竹简的裹布缝的。
寒风卷着灰烬扑向窗棂时,苏文观喉咙突然泛起腥甜。
圣人之眼在识海中疯狂旋转,他看见林知远月白裙裾扫过国子监碑林,沾着药香的指尖正摩挲隹字缺横的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