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研磨时光?咖啡馆时，苏晚晴的脚步又快又急，高跟鞋叩击着人行道地砖，发出清脆却紊乱的声响，像是在宣泄着主人内心压抑不住的怒火。午后的阳光明明温暖，洒在她身上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江屿最后那几句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蜗牛、龟壳、可悲，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她最隐秘、最脆弱的痛点上。那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自律和汗水辛苦构建起来的防御体系，是她赖以生存的秩序感，却被他如此轻佻、如此残忍地全盘否定，甚至嘲笑。
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几乎要灼伤她的喉咙。同时，一种更深的、带着屈辱和无力的冰冷感，也悄然蔓延开来。她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那声不受控制的拍桌声，那句脱口而出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脸颊阵阵发烫。
她竟然被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轻易地激怒到了这种地步！
回到浙湘大学南门，穿过栽满香樟树的林荫道，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本该让人心旷神怡，苏晚晴却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图书馆或者实验室，而是近乎逃避地，快步走回了宿舍楼。
推开302宿舍的门，一股混杂着洗衣粉清香和零食甜腻味道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陈苗苗正盘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戴着耳机，一边对着电脑屏幕傻笑，一边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大概又是在追哪个新出的偶像剧。
听到开门声，陈苗苗摘下一只耳机，回头看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晚晴？你回来啦？不是说跟江屿去谈竞赛？”
话说到一半，她看清了苏晚晴的脸色，那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怎么了这是？脸怎么这么白？吵架了？”
苏晚晴不想说话。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舔舐自己的伤口，然后重新计算和规划，把那个名为江屿的巨大bug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清除。她摇了摇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动作有些僵硬。“没事。”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
陈苗苗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立刻关掉了电脑屏幕，转过椅子滑到苏晚晴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还说没事？你眼睛都红了！是不是江屿那家伙欺负你了？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走，我们找他算账去！”
说着，她就作势要站起来。“别！”苏晚晴下意识地拉住了她，“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到底是怎样？”陈苗苗不依不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你快跟我说说！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看着好友真切关心的眼神，苏晚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在咖啡馆里发生的一切，省略掉那些最让她难堪的评价，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江屿的迟到，他对计划的全盘否定，他那些异想天开又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及两人最终无法调和的理念冲突。“总之，”她最后总结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挫败，“合作根本不可能。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考虑现实，也不尊重团队合作。”
陈苗苗听完，先是跟着义愤填膺地骂了几句江屿太自以为是、活该单身，然后看着苏晚晴依旧紧绷的侧脸，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不过晚晴，你说他那个想法，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会不会真的有点东西？毕竟他是公认的天才嘛，思路可能跟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陈苗苗：“你也觉得我的计划太死板，太无聊？”“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苗苗连忙摆手，有些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我当然站你这边！你的计划多完美多靠谱啊！我只是，只是觉得，也许可以试着理解一下他的思路？万一呢？毕竟是强制组队，总不能真的一拍两散吧？老师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理解？苏晚晴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在愤怒和排斥之下，江屿那些跳跃性的想法中，确实有几个点隐约触动了她作为专业者的敏锐嗅觉。只是，那种完全颠覆现有认知、充满不确定性的路径，是她本能抗拒和恐惧的。
而且一想到江屿那副轻蔑嘲讽的态度，她就感觉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让她去理解他？凭什么？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书桌上。等等，她的计划书呢？那叠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完成的V2.0版本。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来了。刚才因为太过愤怒，她抓起计划书就走，但似乎在转身前，因为情绪激动，手一抖，那叠厚厚的打印纸好像掉回了桌子上！她当时满心都是怒火和委屈，根本没注意到！
那份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计划书，竟然被她遗落在了那个充满不快回忆的地方，甚至可能落到了江屿手里！
这个认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席卷了她。计划被打乱，搭档无法沟通，连自己最重要的成果都弄丢了。“晚晴？你怎么了？脸色更难看了！”陈苗苗担忧地看着她。
苏晚晴摇了摇头，感觉眼睛有些发涩。她第一次对这场竞赛，对自己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掌控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也许，江屿说得对。也许她真的像一只背着沉重龟壳的蜗牛，在自己划定的轨道上，活得既疲惫又可悲。可是，如果不这样，她又能怎样呢？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阳光，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找老师申请换人？还是硬着头皮，想办法把那份该死的计划书拿回来，然后尝试着和那个混蛋再沟通一次？
不，不可能！苏晚晴用力地摇了摇头，将第二个念头甩出脑海。她绝不能向那个家伙低头！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或者说，是试图用坚定来掩盖内心的动摇。
苗苗，帮我查一下指导老师办公室的电话。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我必须向老师汇报这个情况。这个合作，进行不下去了。”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符合她规则的解决方案。至于后果她暂时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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