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户部派人来问...”管事太监欲言又止。
自从上次报信立功,这阉人愈发懂得察言观色,“说今年漕粮还未进京,民间已有饿殍。”
朱祐樘将发酵六日的酒醅倒入陶瓮,冷笑一声:“让他们尽管参。”
他特意将酿酒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就是要逼文官集团出手。
只要弹劾奏疏一上,他便能以“戴罪立功”为由,恳请前往云南督运军粮——那里不仅是他选定的退路,更藏着能改变伤兵命运的关键。
当第一缕酒气顺着竹管涌出时,作坊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股浓烈的醇香,与市井间寡淡的米酒截然不同,倒像是宣府军汉们私酿的烧刀子。
朱祐樘却皱起眉头,示意换了天锅的冷水:“头锅酒杂质多,先存着。”
他心里清楚,这看似奢靡的举动,实则是救命良方——前世数据显示,明代战场伤兵因感染致死率高达六成,而高度酒正是最好的消毒利器。
“殿下,这酒...”老太监喉结滚动,“当真要用来洗伤口?”
朱祐樘将蒸馏出的二锅头倒入陶罐,指尖抚过陶罐粗糙的纹路,忽然笑了:“自然。等这些酒装好,本王要亲自送往京营。”
远处传来更鼓声,他望着天际残月,盘算着明日早朝的弹劾戏码。
……
朱祐樘摩挲着坛口的红绸,望着伤兵营外冻得发紫的冰棱。
这几日他故意将酿酒动静闹大,户部的弹劾折子雪片般飞进司礼监,正是火候。
“把这坛酒抬进去。”他吩咐道。
身后的老太监陈德缩着脖子,抱着酒坛的指节发白——这可是用三十石精米换来的,够寻常人家吃半年。
伤兵营里弥漫着腥甜的腐肉味。
医官徐文昭正在用盐水擦拭伤口,见太子到来,慌忙甩了甩手上的布巾:“见过太子殿下!”
他的目光立刻被酒坛吸引,喉结不自觉滚动——这年头酒比金子还贵。
“伤员情况如何?”
朱祐樘踢开脚边结冰的血水。
自从他教医官用煮沸的棉布裹伤、调配淡盐水消毒,原本奄奄一息的士卒竟真有半数挺了过来。
徐文昭激动得胡须乱颤:“殿下的法子神了!那些溃烂的伤口,用盐水一洗,再敷上蒸过的草药,竟都止住了脓水!”
朱祐樘揭开坛盖,浓烈的酒香瞬间冲散腐臭。
徐文昭眼睛发亮,陈德却脱口而出:“殿下,这可是东宫库房半数存银换来的!就为了给这些......”话没说完,病榻上的士卒已挣扎着要起身。
断腿的张猛用胳膊撑着爬行,带着哭腔喊道:“小人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是殿下用粮食换命!”
其余伤兵纷纷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作响。
朱祐樘后退半步,这阵仗让他想起前世粉丝刷的“跪谢大佬”弹幕。
他摆摆手:“此酒非比寻常,是用来消毒的。”
转头向徐文昭解释蒸馏酒的用法,余光瞥见陈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老阉奴果然会意了他的盘算。
“这般好酒,用来洗伤口岂不可惜?”陈德阴阳怪气。
朱祐樘看着士卒们既感动又心疼的表情,知道这出戏已经做足。
当徐文昭迫不及待地要试酒消毒时,他适时说道:“注意些,这比盐水更痛。”伤兵们闻言脸色一白。
朱祐樘心中暗笑,这酸爽劲儿,足够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仁厚爱民“——也足够让他们抓住“奢靡无度”的把柄。
“备马,本宫要出宫。”他突然说道。
陈德刚要反对,张猛等人已齐刷刷抱拳:“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朱祐樘望着他们缠着粗布的伤腿,点头应允。
踏出伤兵营的瞬间,他踩碎一块薄冰——是时候让御史台的弹劾,成为他逃离紫禁城的跳板了。